路上的車滴滴地響著,一旁的路燈早已拉開了夜的序幕,黑暗中,一個孤獨的影子正在飄蕩著。
那,是凡。
街上的人們成雙成對的,商店的窗戶上貼了許多大紅的、新春快樂的字樣,火鍋店里擠滿了人,凡毫無目的四處走著,路過賣零食的林大爺店子門口,林大爺揣了一把糖塞到凡手里,拍了拍他的肩:“凡啊,快回家了吧!”
凡接過林大爺的糖,扯起嘴角笑了笑,家,呵,他那里還有什么家?兩年前的那個雪夜,他早就沒有家了。
“咔嗒—”
寒風順著門縫溜進了屋,屋里傳來一聲呵斥:“你還知道回來,這么晚了你怎么不爛死在大街上,干脆別回來了!快點把門給我關上,這么冷的天你想凍死我啊……”
凡換了鞋,拍落了肩頭的雪,徑直走回了自己房間。
“嗒—”房間變得亮了起來,凡坐在床邊,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糖來,輕輕地剝開了糖紙放進嘴里。屋外呼呼的刮著風,窗臺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凡,快到媽媽這里來,媽媽在這呢!”一個熟悉的白色影子站在前方,女人的發(fā)上掛了雪花,凡跑了過去,他的眼角涌出了點點斑斕的淚花,寒風吹著,他的淚被刮落到地上,結成了片片冰晶。
“凡——”
白色影子的女人一聲吶喊,終是沒能握住凡的手,便隨著那紛揚的雪花消失了……
“砰砰砰,開門!快點給我出來!”
凡從夢中驚醒,揉了揉眉心一骨碌從地上站起來沖向門口,“吵吵吵,吵什么吵,你是想把我逼死然后開始你的新生活嗎?”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了凡的臉上,望著那臉上紅紅的五個指印,男人呆滯的站在那里,凡愣了愣神,隨后一把把男人推了出去,重重的關上了門。
男人站在門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
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窗外一片死白,空氣中交雜著孩童的抽泣聲和男人低低的自責聲。
凡在門內翻理著母親的遺物,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母親的照片上,他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個雪夜,母親帶著九歲的他一路北上只為了去見那個曾經讓自己日思夜想的父親。誰知道客車開到一半突然打滑,這個時候母親狠狠地摟住了自己,雪花透過敞開的車窗落在了母親的黑發(fā)上,接著寒風襲過,凡便什么都不記得了。再睜眼時,坐在自己床邊的卻是那個經常出現(xiàn)在手機視頻聊天里的男人。凡四處張望,屋內是死一般的沉寂和雪白,屋外更是潔白一片,母親的身影,消失在了這無端的純白之中。
門外,父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不知是否該上前。兩年前妻子離世,那夜,窗外飄著雪花,他守在手術室外一宿,換來的卻是醫(yī)生口中的最后一面。病床上的她面色灰白。他跪在她的身旁,沉默中她開了口:“孩子他爸,咳咳,咳,凡,凡凡這孩子脾氣有點倔,其實,咳,其實他只是想讓我們,讓我們多陪陪他,以后,咳,以后你多抽點時間,去,去……”
“滴——”
男人癱倒在病床邊,他只覺眼前一片漆黑,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窗邊:他需要冷風讓他清醒。
下午,凡醒了過來,九歲的他穿著偏大的病號服,赤著腳丫站在地板上,沖著男人哭著吼著要媽媽。風很大,也很刺骨,那些闖進病房的雪花,在悄然間凍結了屋內的溫度,也凍結了凡那顆對父愛炙熱的心……
“凡,桌上有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爸爸出去一趟,你記得出來吃。”男人的語氣里充滿了愧疚,交雜著疲憊。
“咔嗒—”門鎖聲響起,風夾著雪擁進了屋子。
半晌,凡打開房門,走到了桌前。凡拿起筷子,顫抖地夾起了一塊排骨,淚劃過臉頰,記憶中的畫面相繼涌現(xiàn)出來。
“媽媽做的糖醋排骨太好吃啦,凡凡一口氣吃完了滿滿一碗米飯呢!”棕色毛衣的小男孩趴在飯桌上,窗外是一輪夕陽,女人笑了笑:“那等爸爸回來叫爸爸也給凡凡做一份,凡凡嘗嘗到底是師傅的手藝好還是徒兒的手藝好,好不好吖?”男孩低低地垂下了頭,“可是,可是爸爸已經兩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上次,上次我偷聽你和爸爸打電話,他說今年他不回家的……”
女人的眸子里倒映著夕陽,柔柔的泛起一層水光:“凡凡這么想爸爸,那我們今年過節(jié)去找爸爸好不好吖,到時候我們再做凡凡愛吃的糖醋排骨。”
“嘻嘻,那媽媽可要說話算話哦……”
凡站起身,看了看門口濕漉漉的地毯,隨手拿了把傘,沖出了門外。
街上的店鋪陸陸續(xù)續(xù)的關了門,僅剩幾家生意一向很好的火鍋店。凡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家花店,買了一只康乃馨朝著墓地的方向走去。
“孩子他媽,都是我不好,今天我打了凡凡,是我不好……唉,到現(xiàn)在他還是恨我,”男人蹲在墓碑旁,將拳頭砸到地上,“都怪我,人老了還想搞什么驚喜,我該早點告訴你們的啊,孩子他媽,你看這項鏈,當初結婚時你舍不得買,這兩年我省下來車費把這項鏈買回來了,你醒過來看一眼吧……你走了,這東西還有什么用啊……”男人從懷里掏出一枚盒子,小心地打開,一枚泛黃的車票被風刮出?!?/span>嗒——”凡的淚打在了雪地上,冒著熱氣,融化了周遭的雪。
“爸——”凡扔下傘,朝男人跑去,男人呆滯了一秒,眼淚劃過他焦黃的臉,他將凡緊緊的擁在懷里,凡看著眼前這個三十多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那躲在雪花之下的白發(fā),哽咽著說道:“爸,對不起,我,我,”男人把手放到他的肩上,打斷著他的話:“好孩子,是爸不對,爸以后一定多陪著你,走,跟爸回家,爸教你做糖醋排骨,等你學會了,我們再做給你媽嘗嘗……”
門外的雪停了,墓碑旁嬌嫩的花香纏繞著那張車票,門內,凡和父親坐在沙發(fā)上翻看著相冊,仿佛一切都定格在了相冊上一家三口的笑臉中……
指導老師:蘭燕老師